留園記


[清]俞樾

 

    出閶門外三里而近，有劉氏寒碧莊焉，而問寒碧莊無知者，問有劉園乎，則皆曰有。蓋是園也，在嘉慶初為劉君蓉峰所有，故即以其姓姓其園，而曰劉園也。咸豐中余往游焉，見其泉石之勝、花木之美、亭榭之幽深，誠足為吳中名園之冠。及庚申辛酉間大亂，臶至吳下名園，半為墟莽。而閶門之外尤甚。曩之闐城溢郭，塵合而云連者，今則崩榛塞路，荒葛冒途，每一過之，故蹊新木，輒不可辨。而所謂劉園者則巋然獨(dú)存。同治中，余又往游焉。其泉石之勝、花木之美、亭榭之幽深，蓋猶未異于昔，而蕪穢不治，無修葺之者。免癸燕麥，搖蕩于春風(fēng)中，殊令有今昔之感。至光緒二年，為比陵盛旭人方伯所得，乃始修之。

 

平之，攘之，剔之，嘉樹榮而佳卉茁，奇石顯而清流通，涼臺(tái)澳館，風(fēng)亭月榭，高高下下，迤邐相屬。春秋佳日，方伯與賓容觴詠其中，而都人士女亦或掎裳連袂而往游焉，于是出閶門者又無不曰劉園劉園云。方伯求余文為之記。余日：仍其舊名乎，抑肇錫以嘉名乎。方伯日：否，否。寒碧之名至今未熟于口，然則名之易而稱之難也。吾不如從其所稱而稱之。人曰劉園，吾則日留園，不易其音而易其字，即以其故名而為吾之新名。

 

昔袁子才得隋氏之園而名之日隨，今吾得劉氏之園而名之日留，斯二者將毋同？余嘆日：美矣哉斯名乎，稱其實(shí)矣！夫大亂之后、兵燹之余，高臺(tái)傾而曲池平不知凡幾，而此園乃幸而無恙，豈非造物者留此名園以待賢者乎?是故，泉石之勝留以待君之登臨也?；局懒粢源释嬉?，亭臺(tái)之幽深留以待君之游息也，其所留多矣，豈止如唐人詩所云“但留風(fēng)月伴煙蘿”者乎?自此以往，窮勝事而樂清時(shí)，吾知留園之名常留于天地間矣!因?yàn)橹?，俾后之志吳下名園者有可考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