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徽宣城候潭高氏家誡 家風文化
家風家訓 由小雪供稿祖宗之樂有佳子弟,猶子弟之樂有賢父兄也。子弟以能循祖訓爲佳,父兄以能訓子弟爲賢。倘無成法昭垂,子孫何所遵守?雖欲爲善,其道亡繇。古者,國有庠序以及飲射、讀法之文,黨正、閭師之屬,后世教化凌夷,其賢士大夫猶能以貽謀穀其子姓宗人,若家訓、家誡、世范之篇,命子、訓子、誡子之書,名言格論,流播古今。余宗世遠人蕃,教規(guī)久斁,約束不行,悼心搤腕,用是採輯諸書,櫽括其文義,參之以己見,爲訓辭二十條,刊置家廟,永彰法戒焉。后之子孫,入廟而游乎榱桷之下、幾筵之旁,使夫朝以誦,夕以維,鼓鐘鞀鐸,震眩鏗鍧,剗除乎積習,泳游乎新聞,煌然而典則備,雍然而禮義興,油然而忠孝作,俾賢者進修,愚者寡過,是所望焉爾矣。
一、敦孝友
孔子稱先王有至德要道,謂之孝,故作《經(jīng)》一篇,以教后人自立身揚名。服勞奉養(yǎng)、承顏幾諫,皆孝之事;事君信友、慈幼敬長,皆孝之推,可以動天地、感鬼神,故爲百行之原。至于兄弟,皆吾同氣,世人見理不明,或因析産致爭,或因婦言啓釁,不知形骸雖隔,其始父母一身而已。人未有兄弟相怨,而父母得安其心者?!吨杏埂费裕?ldquo;兄弟具,而后父母順。”此之謂也。爲父兄者居恒子弟侍側(cè),輒取古今孝友之事,嘗爲演說。童稚幼學,以先入之言爲主,久見習聞,則道理成熟,德性若自然矣。
二、厲節(jié)義
士君子立身,當自問爲何?如人名垂青史,廟食千秋,要知此等事,立地便可做到。人生世間,無問丈夫、女子,一念所激,金石爲摧。試看古來若龍逢、比干之爲臣,申生、孝己之爲子,緹縈、曹娥之爲女,共姜、伯姫之爲婦,后人過其廟而欷墟,讀其書而流涕。視彼偷生忍恥、草木同腐者何如?自今族中倘有烈士孝娥、節(jié)婦孝子,皆當奬成其志,收卹其后,以示激勸尊優(yōu),使后之人敬慕而則效之可也。
三、重喪葬
慎終之典,圣賢所重。凡附于身、附于棺者,必誠必敬,勿之有悔焉,斯可矣。卜兆得吉,即及時營葬遺親,以安故者。士逾月而葬,以明無大。故未有不葬其親者也。吾每見世人親喪,輒會聚隣里,醉飽連日,哀痛慘怛之意蕩焉亡有,又多作佛事,耗費貲財?;蛐判渭抑裕?jīng)年曠日停昔原野;又或妄揣形勢,謀人丘隴,豈知古人鷄骨支離,哀由天性。牛眠協(xié)吉福,豈人謀若此?臨喪不哀,爲德不淑,以求獲福,不亦愚乎?
四、謹祭享
祭以追遠也。古者將祭,而齋三日,入室,僾然必有見乎其位;周旋出戶,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;出戶而聽,愾然必有聞乎其嘆息之聲,孝思所格也。是故春、秋祭于家廟,歲時祭于墳塋。薦享品物,稱家貧富,要之以誠以潔而已。如或牲醲雖陳,誠敬不至,涼德菲躬,不堪質(zhì)對,祖考其吐之矣。甚者,家廟與祭偃蹇,不赴墳塋致奠,子姪代行。我既不致其誠,神亦何由來格乎?孔子曰:“吾不與祭,如不祭。”誠之謂也。
五、嚴嗣續(xù)
子輿氏曰:“不孝有三,無后爲大。”凡人中歲無嗣,便當廣置妾媵?;蛴譄o嗣,則以兄弟之子爲嗣。如無可立,則及群從。此萬世經(jīng)常之道也。若撫立異姓,必起爭端,且鬼神不歆非類??v生時克盡孝養(yǎng),死后豈能復(fù)受其祭,若敖之鬼,不其餒乎?其有身死家貧而子女尚幼者,切勿寄養(yǎng)他人,希圖家産。日后或成奴僕,或墮倡優(yōu),尤可寒心。族中富厚者收卹而養(yǎng)育之,盛德事也。其有孀婦欲嫁者,則聽之。不可容人招贅,萬一生子,濁亂宗支。即使長大成名,非我族類,嬀育于姜,雖昌何益乎?戒之聽之。
六、時婚嫁
《周禮》:“仲春令會男女。”蓋男女以正,婚姻以時,古之道也。昔人娶婦遣女,纔取家聲清白、年貌匹敵而已。倘泥聘奩之資,遷延選擇,過時興嘆,意外生虞,良可痛悼。胡安定曰:“嫁女必須勝吾家者,娶婦必須不若吾家者。”此格論也。司馬溫公曰:“凡議婚,當問才德何如,切勿貪慕富貴。壻果才耶?今雖貪賤,安知異日不富貴?如其不肖,今雖富貴,安知異日不貧賤?若貪婦家富貴而娶之,彼挾其富貴,未有不輕夫壻而傲舅姑者,養(yǎng)成驕性,爲患不小??v使因婦財以致富,依婦勢以得貴,茍具丈夫志氣能無愧乎?”二公之言,真達識哉。
七、肅閨閫
閨門爲風化之本。故《禮》有《內(nèi)則》之篇。后世若《女誡》、《女訓》及劉向《列女傳》諸書,皆所以風其節(jié)義,使知嚮方也。婦人目不觀書識理,閒居無教,佚欲遂生,或冶容而來中冓之譏,或多言而啓家庭之隙,或習歌舞、宴游而廢織絍之功,或信師巫、牙嫗而叢姦淫之藪。有一于此,足以玷門戶、墮家聲,可不戒乎?故家法以嚴爲主。別嫌疑、慎出入,不厭荊布,不納非間,不輟紡績,不信左道,不好游觀,自然敬則知禮,和則致祥,儉則不匱,勞則不淫,邪慝何自而起乎?
八、端仕宦
古人學優(yōu)則仕,原以致君澤民,今人生子一登仕籍,便謂好子弟。羅一峰先生初及第時,家書有曰:“所謂好子弟,非好田宅、好衣服、好官爵,一時夸耀鄉(xiāng)里也。謂有好名節(jié),與日月爭光,足以安國家,風四方奠蒼生,垂后世。若只求飽暖、習勢利,則所謂惡子弟也。”辛元馭曰:“兒子從官者,聞有人來云,貧乏不能自存,此是好消息。”包孝肅公嘗刻石堂東:“后世子孫仕宦,有犯贓濫者,不得放歸本家,亡歿之后,不得葬于大塋之中。”其嚴如此,若不以此爲法,出則冒濫科第,負國殃民,歸則挾制有司,凌傲宗族,名污青史,禍遺子孫。豈吾所望哉?
九、勸學業(yè)
儒者,四民之首。自古帝王、卿相、圣賢以及庶人,無不學者。周公日讀百篇,孔子韋編三絶,漢世通經(jīng)之儒多位至封侯者,故儒術(shù)尊焉。先儒有言:“士君子三日理義不交于胸,便覺面目可憎,語言無味。”張弘靖曰:“挽二石弓,不如識一丁字。”由此觀之,人可不學乎?每見縉紳之子,既恥農(nóng)、商、工伎之業(yè),又無馳射擊劍之能,半世沉淪綺羅酒肉,周身舉止肥重愚騃,及至文士名流壺觴讌集,考論今古,談藝賦詩,則張口如坐云霧之中,低頭惟有塞默之態(tài)。辱父兄取訕咲,豈不哀哉?人若奮志爲學,隨在皆可有益。遇名儒老宿則師事之,聞異書則借觀之,嘉言善行則記録之,人有好文字則手録而慕效之。如此,何患學業(yè)不成乎?故門第、貧富、資秉之說,皆不足以限好學者也。爲此說者,自暴棄者也。
十、崇文術(shù)
文者,貫道之器也。古人鴻才博學,溢爲詩文。上之歌誦功德,薦享郊廟;次亦風雅流傳,膾炙人口。若謂文士必陷輕薄,高才多以兇終,則古今來,如子游、子夏、荀況、孟軻之淵源道德,枚乘、賈誼文著西京,張衡、左思賦凌百代,以及昌黎起衰,杜陵詩史,歐陽三蘇冠冕當世,喝嘗不享盛名、保令終乎!但子弟當先器識,后文藝,斯爲定論。若其恃才傲物,放誕踰閑,吟成五字,神厲九霄,落楮千言,氣凌五岳,加以刺譏時事,侮弄縉紳,以易謝之春華召無窮之實禍,則又吾所不取也。
十一、睦宗族
宗族者,祖宗之分派。祖宗爲根株,子孫爲枝葉。千章之木,垂蔭扶疏,見者神聳。使一干獨盛,馀枝藁落,則亦非嘉樹矣。然則厚宗族乃是厚祖宗,厚祖宗仍是厚自己。古者,同井之眾,尚且同其生死,互相救援,況同姓乎?今一族之中,各守本分,無相侵奪,賢愚相安,患難相卹,疾病相周,寇盜相詰,貧富不相耀,貴顯不相凌,豈不雍睦成風矣乎?其有搆爭,勢不容已,則當度其曲直,共持公道。次則譬曉講解,毋使輕捍有司。不得托言省事,閉戶不問,視爲鄉(xiāng)隣之斗也。
十二、教子弟
人之材質(zhì),各有不同。惟上智不教而成,下愚則不可教。其馀中材,則皆須教也。若云子弟何與人事,則是棄芝蘭玉樹而種荊棘于庭階,可乎?陶淵明一生曠達,而命子、責子諸詩,拳拳切至。杜陵譏之曰:“生子賢與愚,何其掛懷抱。”以文爲戲耳,豈其然哉。唐柳公綽、宋韓忠獻公億,教子最嚴,其子孫皆貴顯,無比效可覩矣。大凡教子之法,以童稚時爲始。今人見其子幼則憐之、愛之,此最是大病痛。蓋兒數(shù)歲時,識人顏色,知人喜怒,便當訓誨。切不可示之以欺,示之以傲。若咨其所爲,以非爲是,應(yīng)訶反笑,養(yǎng)成驁慢之性,后雖捶撻,至死而不改矣。如此,則子終爲逆子,父不得爲慈父,所傷不亦大乎。
十三、勤職業(yè)
自古圣世,朝無曠官,國無游手,是以安土重遷,姦僞不作。管仲相齊,參國伍鄙,四民之子,各世其業(yè),罷士無伍,罷女無家,而齊以伯,無怠曠也。故擇術(shù)辨業(yè),則爲志士;好逸惡勞,終爲庸人。每見世人,或倚祖父所遺,飽食安坐,不思變計。又或家無恒産,甘心市井,漁利攫財,以爲得意。不知無源之水,涸可立待。及至計無復(fù)之,爲盜賊填溝壑,追悔何從。陸象山先生嘗爲詞以勸子孫,有曰:“勞我以生天理定,若還懶惰定饑寒,莫待饑寒方怨命。”諺曰:“積財千萬,不如薄藝隨身。”人可以逸豫而廢職業(yè)乎?
十四、尚節(jié)儉
《顏氏家訓》曰:“生民之本要,當稼穡而食,桑麻以衣。蔬菓之蓄,園場之所産,雞豚之膳,塒圈之所生。爰及棟宇、器械、樵蘇、脂燭,莫非種植之物也,能守其業(yè)者,閉門而爲,生之具以足。”余嘗絶嘆,以爲名言,人生如此,亦不嗇矣。今富貴之子,以侈靡爲大家舉止,以儉樸爲田舍翁。一衣之費,值數(shù)十緡,一匕之供,沒中人産。及至財力耗竭,冠婚、喪祭諸大事,反致茍且不能成禮,豈非大惑。柳玭戒子孫曰:“先君兄弟三人,俱居清列,非速客不二羹,胾食齕卜瓠而已。”東坡暮年食惟一爵一肉。古人儉德如此,故能保重名。若石季倫輩,驕奢自咨而卒蒙顯戮,有何樂乎?
十五、慎交游
古人以論學取友爲急。蓋德業(yè)非友無以進,聞見非友無以廣,名譽非友無以立也。昔陶母剪髪爲子延賓,王珪之母見子交房杜而知其必貴。士子聲名未立,結(jié)納賢豪,自然志趨高明,足致聞達。是以與善人居,如入芝蘭之室;與惡人居,如入鮑魚之肆。故君子定交必擇之嚴,本之以誠信,將之以敬讓,處之以慎密,然后情好可久,禍患不生。今人家惡子弟,每喜通輕俠、昵淫朋,見利則爭進,賣人以求合?;?qū)ο容吀笀?zhí)而箕踞飲敢,劇譚大噱。又或露才揚短,洩言敗盟。諸如此類,使人目之爲四兇五鬼,則又不如閉門省事,作絶交論矣。
十六、止貪惏
欲不可縱,志不可滿,故曰:知足不辱,知止不殆。凡人之貪,由于不知止足也。袁氏《世范》曰:“人生世間,自有知識以來,即有憂患不如意事。小兒呌號,皆其意有不平。自幼至少,自少至老,如意之事嘗少,不如意之事嘗多。雖大富貴之人,天下之所仰羨,以爲神仙,而其不如意處亦自有之,與貧賤人無異。”此言人皆有所不足也。圣賢素位,只是當下便知足耳。故天下惟貪人最愚,惟貪人最苦。即位極人臣而尤多乞恩澤,以爲子孫之基,田連阡陌而尤廣設(shè)機謀,以吞貧人之産。目營手規(guī),心枯髮白,自以爲肥身家、長子孫之計,豈知其覆身家、殃子孫即在此一念中耶。
十七、遠勢利
天道十年而一變,或先富貴后貧賤,或先貧賤后富貴,循環(huán)無定。而勢利之人,奔趨顛仆,朝走甲、暮走乙,甘爲倚門之桃符,逐羶之螻蟻,何其勞與?獨不思富貴可失而復(fù)得,名節(jié)豈可失而復(fù)得耶?人見營謀而得進者,便以爲能,不知時命茍至,雖不求亦獲也,徒喪所守而已。見恬退而不達者,便以爲拙,不知時命不至,雖求亡益也,適成其高而已。由此觀之,竟何益哉。且此輩易合輕離,貌善心狠,及至患旤之來,平日剛介不合者或反哀憐,而柔佞趨承者即生排擠;吮癰舐痔之行即扼吭噬臍之手,改頭換面,倐忽萬端。以后子孫萬不可以勢利玷家聲,遇勢利之人,皆當深惡而痛絶之。
十八、戒荒湎
夫酒,所以合歡,所以行禮。古人賓主百拜,終日飲而不得醉也。近日世祿之家,飛觴浮白,倡優(yōu)雜踏,飲人狂樂,每喪威儀。至于村郎行酒尤屬猥鄙,或家釀已竭而索取不休,或眾賓欲起而屢肘不顧。有識旁觀,代爲入地。自今里中,社臘會聚,公私讌飲,皆當以禮法自持,毋得倡造酒史,自立席糾,傾盃苛罰。人或不堪,即生嗔怒。又或醉后多言,發(fā)人陰事,一座之間,矛戟忽生。旤患之來,實由于此,所宜深戒。昔鄭康成飲三百杯而溫克自若,大儒氣象自是不同。若竹林諸人,囚首泥飲,得罪名教,愿勿效之也。
十九、絶爭搆
人之有訟,兩造具陳,勝負難期,蓋有所大不得已也。即使有司公明可恃,尚不可爲,況未必然乎。且鄉(xiāng)里所爭,不過侵占地界,埔欠錢物,及兇悖凌犯耳,未始不可講解也。今人小不忍,每至喪身亡家,悔之無及。幸而得勝,輒自以爲豪,而不知財力已耗大半矣。又有奸黠之徒,專以教唆爲事,傾險百出,及至兩家事定,怨歸一身,人誅鬼責,血胤無遺,真可痛哭。古人有言“強梁者不得其死,好勝者必遇其敵”。孝友先生朱仁軌嘗語子弟曰:“終身讓路,不枉百步;終身讓畔,不失一段。”人若以爭競爲戒,以退讓爲主,所得不已多乎。
二十、修譜牒
家乘之與國史一也。家乘所傳,足以補國史之未備。乃作史者有實録、章奏可稽,稗官野史可採。家乘則不過父祖之所述,故舊之所傳補而已。故近者或三十年,遠不過五十年,輒復(fù)纂修補輯。蓋世近則聞見未遠,老成未謝。若因循廢格,代久人演,即有紀録,皆附會影響之譚,無所援據(jù),徵信喝從?甚有子孫求其祖父名號不得者,可勝悼哉。余家乘不經(jīng)修輯者近百年,所存舊譜皆兵燹之馀,規(guī)模不具,余懼其久而佚也,用是研精覃思,發(fā)凡起例,芟其蕪陋,訂其譌舛,益以序録傳記之文,分爲十卷,歷一載而書成。若夫表章先世,奬勸來茲,文不近于夸,質(zhì)不隣于樸,務(wù)爲可信可傳,則爲譜者之意也。后之人遵途而行,以時而增,其斯爲善繼者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