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十三）《錢氏家訓(xùn)》

無錫錢氏家族歷來重視家庭教育，子女自小就受到家訓(xùn)的嚴格教育、規(guī)范，對成長成材影響甚大。錢氏家庭除《錢氏家訓(xùn)》外，各支或各房也有本支本房的家訓(xùn)。如堠山支上的《箴三公家訓(xùn)六條》和湖頭支文林公支的《家訓(xùn)》。

《錢氏家訓(xùn)》

個人。心術(shù)不可得罪于天地，言行皆當無愧于圣賢。曾子之三省勿忘，程子之四箴宜佩。持躬不可不謹嚴，臨財不可不廉介，處事不可不決斷，存心不可不寬厚。侭前行者地步窄，向后看者眼界寬。花繁柳密處撥得開，方見手段：風狂雨騾時立得定，才是腳跟。能改過則天地不怒，能安分則鬼神無權(quán)。讀經(jīng)傳則根底深，看史鑑則議論偉；能文章則稱述多，蓄道德則福根厚。

家庭。欲造優(yōu)美之家庭，須立良好之規(guī)則。內(nèi)外門閭整潔，尊卑次序謹嚴。父母伯叔孝敬歡愉，妯娌弟兄和睦友愛。祖宗雖遠，祭祀宜誠；子孫雖愚，詩書須讀。娶媳求淑女，勿求妝奩；嫁女擇佳婿，勿慕富貴。家富提攜宗族，置義塾與公田；歲饑賑濟親朋，籌仁漿與義粟。勤儉為本，自必豐亨；忠厚傳家，乃能長久。

社會。信交朋友，惠普鄉(xiāng)鄰。恤寡矜孤，敬老懷幼。賑災(zāi)救急，排難解紛。修橋路，以利人行；造河船，以濟眾渡。興啟蒙之義塾，設(shè)積谷之糧倉。私見盡要剗除，公益概行提倡。不見利而起謀，不見財而生嫉。小人固當遠，斷不可顯為仇敵；君子固可親，亦不可曲為附和。

國家。執(zhí)法如山，守身如玉。愛民如子，去蠹如仇。嚴以馭役，寬以恤民。官肯著意一分，民受十分之惠。上能吃苦一點，民沾萬點之恩。利在一身勿謀也，利在天下者必謀之。利在一時固謀也，利在萬世者更謀之。大智興邦，不過集眾思；大愚誤國，只為好自用。聰明睿智，守之以愚；功被天下，守之以讓；勇力振世，守之以怯；富有四海，守之以謙。廟堂之上，以養(yǎng)正氣為先；海宇之內(nèi)，以養(yǎng)元氣為本。務(wù)本節(jié)用則國富，進賢使能則國強，興學(xué)育才則國盛，交鄰有道則國安。

《箴三公家訓(xùn)》六條

一曰立品。父母既生我以身，須知此身為父母之身，一失其身即虧體辱親矣。要時時檢點刻刻提防。平時將圣賢經(jīng)傳先正格言，潛心玩味，自然胸中有主。不貪非禮之財，不淫非禮之色，不出非禮之言，不踐非禮之徑，且不貴徒飾方正之容，使人目為假道學(xué)。要于春風和煦之內(nèi)卓然自有主張，紛紜酬酢之交森然自循節(jié)度，果能如此，不論讀書之子與貿(mào)易之人，即此為真孝子，即為真道學(xué)。

一曰治家。處家之道，當恩義兼至，易暱者夫婦，然天下豈皆克肖之多賢德之婦過呢?則有偏任之弊，最親者父子，然天下豈皆克肖之。兒過縱則開怙寵之門，偏任必之愛憎失宜，漏巵難塞，過縱必至驕者方恣流蕩難羈。兄弟乃一體所分，全要休戚相關(guān)；不可以床第主言致傷手足之誼，子弟之幼者教以安詳恭敬，微命無傷，粒米必珍，只字必惜，以養(yǎng)其德性。至御下之道，固宜莊以蒞之。尤宜慈以畜之，親檢湯藥以療其疾，厄留心衣食而不使饑寒，蓋此輩以我為父母，我當以子女待之；婢女及時適人，勿計身價；其頭角早露者不待二十，亦預(yù)為保全之道。若俊童美婢本非吾家所宜畜，慎毋自貽戚。

一曰待人。長于我者，以父視之；等于我者，以兄視之；幼于我者，以子弟視之。在宗族為一本所分，至母黨妻黨，俱系至戚。此外泛然相涉之人，亦當一體相待，不得以貧富而分輕重，以貴賤而別炎涼。即人以無禮相加，我以不必與較，要使人之接于我者，惟見一段霽月光風景、星慶云氣象方為有學(xué)問。人若徒氣質(zhì)用事，非特有傷雅道，并動多獲戾耳!

一曰忍耐。天下惟有學(xué)吃虧三字，一生受用不盡，寧人負我，不要我負人，寧人欺我，不要我欺人。茍不知忍耐漫發(fā)一言，妄行一事，未有不貽后日之悔者。古人云讓一步天寬地闊，不過忍一時之難忍，此中人有受用處也。況我能吃虧則天地自然憐我，鬼神自然佑我，公論自然許我，禍未必不此弭，福未必不自此集乎!至于田產(chǎn)交易忍耐之外，更宜寬厚一分，即忍辱忍氣不足為恥，若以刻薄而置產(chǎn)，不轉(zhuǎn)眼而即賤售他人，可不戒哉?

一曰用財。用財宜節(jié)，非節(jié)非吝嗇也，如祭祀婚喪諸大事，必宜量力量時，不檢不豐，期于中禮。每月朔望，祖先六神前香燭之儀不可缺，官糧宜早辦，墳?zāi)鬼毿揎?，寧使家無余糧，決不可使追呼到門，祖壟荒廢，至于貧病堪憐無可告，愬著即不能獨為軫恤，必約集同志多方設(shè)法使之得所，外此則飲食衣服蓋省一浮費即可充一正用。若乃良朋契友，花朝月集分遨游，捐數(shù)日供膳之資為一夕歡呼之樂，是宜切戒。蓋時有豐欠，運有順逆，不愿以仰事俯育之具，供一時浪費，直至床頭金盡。仰面他人，悔無及矣。

一曰婚姻。聯(lián)姻貴知己知彼。吾父有云，結(jié)姻如兌銀平，一針之差便不是知己知彼之說也。況古人有云，娶婦必不若吾家者，嫁女必勝于吾家者，尤為萬世不易之論乎!吾家子女議婚，不宜太早，恐有后悔也。至期，毋貪富，毋慕貴，宜擇清白世傳忠厚謹飭之家。蓋其家必能教訓(xùn)子女，而無驕奢淫佚之事。即擇婿擇媳之道，不外是矣。不然以一日之貪心，啟無窮之后悔，其受累有非一言可盡者。至已嫁之女，其家消長總難一致。貧者，吾量力助之，但不可使其久居母家；富者亦不宜時受饋送，正恐不通翁姑，是使吾女為不孝之媳，而吾食不義之物矣。

《文林公家訓(xùn)》

—曰孝。大孝者為百行之源，凡在人子，皆當盡非昏定展省謂之孝；凡語言動靜皆無違可言孝；圣人曰色難，又曰生事。葬祭必誠必信。其理明而易曉，其事切而易行。圣人一部孝經(jīng)無非當然之則，如或不然，非特不可以為子，亦且不可以為人。

二曰悌。善事兄長曰悌。而悌不止于恭兄，敬尊長敦本睦族皆謂之弟。若輕手足而重資財，聽婦言而乖骨肉，同氣尚自參商，則此外之謙卑遜順，皆非本來面目。故為弟之道，必須從根本上做起，方為之悌。有子曰君子務(wù)本，本立；本立而道生，可以達乎天下矣。

三曰忠。圣人云臣事君以忠，又曰盡己之為忠。曾子曰，為人謀而不忠乎。馬融忠經(jīng)原不止。為居官者言，故在朝則篤菲靖獻因，當不謙于隱微，即在野而食德飲和，亦必盡心于報效，國課早完，不怨不尤，此皆所謂忠于其上者，自謙，念念不敢自欺，則更有貴于隨分自盡者焉。

四曰信。大信為人至要之物也。凡仁義禮智，非信不行。子曰信近于義。又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。左傳曰信不由忠，質(zhì)無益也。日用倫常非信不立，所以圣人四教，其一曰信，人生一言一行皆當以此為根本。不但朋友之教貴乎信，即世事往還亦必以信，未有無信之人而可行之于世矣。故圣賢諄諄告誡者，信也。

五曰禮。禮不可不有也。禮之為用，難以悉數(shù)。大而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，各有當然之；則小而周旋揖讓、酬酢往來，皆有不易之經(jīng)。故禮之大端有五，而所以行禮者恭與敬而已：有禮則安，無禮則危。凡為人者豈可不言禮而能處世哉!

六曰義。夫義為人最宜有之也。人有義則諸事循乎規(guī)短，近乎人情；不義則是非得失必有豪厘千里之謬。故惟知之明而處之，當然后行之至而樂之盡。不然則智者過之，愚者不及賢者，過之不肖者不及終身為不義，人豈非為名教中之罪人，故義不可不有也。

七曰廉。廉者棱角陗勵也。世之所謂廉者，一介不與一介不取也。禮有云，臨則毋茍得。先哲云，非義之財不可取。凡此二者，名雖異而實同。子孫如有臨民作宰，須知以養(yǎng)儉廉，宜戒貪污，倘一不慎，必致忘廉。

八曰恥。人之有恥，是圣賢行己之方而丑惡之；良人所同具，總不能為圣為賢，亦必清清白白，斷未有甘心于污賤者，茍其無恥，必將無所不為，至于被刑戮辱祖宗，有靦面目，為人類所不恥，則雖孝子賢孫百世不能改也。